待到音樂聲戛然而止,我又被他們一群人拖至藏匿在小巷子裡的小酒吧裡,一圈人坐在火塘中間,喝起了梅子酒,像是一個小圈子,可是我輕易被隔絕在外面。
“你一向這樣安靜麼?”端起一碗梅子酒,碰杯後,曉曉問。
看了看他,沒有說話,低頭垂眉,一飲而下。
我安靜的時候讓人感覺不到我的存在,有我跟沒有我根本沒什麼區別。但熱鬧的時候呢?我想,我已經忘記了自己多久沒有熱鬧過了。
“你是來麗江療傷的吧!”曉曉又問。
“既然你是這樣看,又何必再問。”再舉酒,一笑,跟他碰杯。是不是,我心態已老,我總覺得如今的我,已是一個滄桑百年的老嫗。
“只是好奇,什麼樣的人能將你傷害到如此淡漠。”他凝視著我,我便不再看他的眼,只數著燭火裡的閃爍,一點,一滴,一閃爍。也不說話。
“但凡女子,多經歷幾次刻骨銘心的愛戀,被狠狠傷害幾次,便逐漸學會看淡。”見我不說話,他又接著說:“你眼睛裡的無所謂,是騙不了人的。”
晴一說過,我眼睛太像一潭深淵,總讓人看不懂,覺得這個人城府頗深。
人們因為執著追求某些東西,源自內心深處的佔有欲,往往容易讓人看清了本質,雖然人的表情眾多能掩蓋許多內心深處的欲望,但眼睛卻能讓人看穿很多東西。可是越簡單的本真,反而讓人看不懂了。每個人都懂得將心比心,但未必是將自己的心比作他人的心。
“隨興而至,也隨興而止,未必有所求,未必無所求。”拂去燭臺上的蠟淚,有些黯然,其實看淡不看淡,連我自己都未必清楚。因為都覺得沒什麼所謂。
“太安靜可不好。”他又說。
“是麼?呵呵。喝酒吧。”我清楚醉不能解愁,可有時候我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,快樂是什麼,還不如痛來得深刻。---也許,我骨子裡就是喜歡犯賤的自虐。
“你愛過嗎?”他又問。
眯起眼,對他這樣唐突的問題有些難以適應,我不善撒謊,也不願意編故事。看著他,半響才反問他:“愛情是什麼?”
“呃,每個人都應該有過這樣的一段經歷啊!”
“愛情是一種深沉的幻覺,它也許來源於人內心深處的不安,也許是佔有欲,也許是各種牽牽扯扯不止的內外事物。有人覺得它是生命的全部,沒有了愛情就活得如同死屍,即便外表光鮮,內裡卻在慢慢腐爛。也有人覺得愛,不過是兩個人的寂寞和在一起,然後由一個人的生活變成兩個人,甚至更多個人的生活。可它對我而言,它什麼都不是,可有可無。”一連串說出了這一打關於愛情的話,始終沒有轉入他問我的正題中去。
“可它是真實存在過的,不是麼?那個人會深深刻在你的內心裡,哪怕是時過境遷,人事變幻,你還是忘不掉。”淺飲一小口酒,他臉轉向了旁邊。
“應該說,那只是一個曾經。”雖然我有時候可以什麼都假裝看不到,哪怕沙子壓進了眼睛裡,跟眼睛融為一體,也不揉一下的人。但若他先選擇放棄,那麼,這個沙子無論如何,哪怕傷到血肉模糊,我都要從眼睛裡挖出來。睜眼,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下,終究是這樣的結局,我卑微不起,也驕傲不了。
“錯過你這樣的一個女孩,後悔的一定是他,你無謂為這種不懂珍惜的人掉眼淚。”曉曉有些急,翻著自己的小包,卻沒找出什麼,問了旁邊的人要了紙巾,遞了過來。
我沒有接,也沒有擦去眼淚,又喝了一大口酒:“你才認識我,我是怎麼樣的人,你又如何曉得。我好不好,我自己都沒有個定論,別人又怎麼能這麼輕易下結論?”我想過做一個別人覺得可以的人,也曾在高樓大夏之中每日變換著面具,直到,我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的樣子。
“跟你認識不久,可我相信你是一個好女孩。”見我沒有接過他遞過來的紙巾,他便拿出紙巾替我擦去了眼淚:“對於有負於你的人,何必這樣折騰自己。”
“不,沒有人有負於我,這條路,這個人,是我自己選擇的。”就算他再不好,只能說明我選得不妥,抱怨他人,憫憐自己,甚至恨,都是一種折磨與執著,只是形式上的放下並不夠。
“你還愛著他,那就回去爭取啊!”
“我的愛從來都是我自己的玩具,我可以不求回報去付出,可以為此而改變自己。”抬頭,定定看著他:“可我做不到路過之後還回頭去看,分手之後還去愛。不,我的愛,從來沒有那麼癡纏。”
“也對,你要告訴他,你的愛不是那麼廉價,他想要就能要得到的。”曉曉一笑:“為了你這段話,幹一下。”
又是一杯。
“那麼你的家庭呢?你一個女孩在外面,他們不擔心的嗎?”
“習慣了。”習慣了一年難得一次的會面都在彼此說不上好壞的情節中結束,習慣了一個人去承受所有,那麼,其他的,也逐漸變得模糊了。
“人年輕的時候就是叛逆,哎,我啊,老了。”他又笑了笑,我細細打量了下,也是紮人群堆裡就找不著的臉孔,只是笑容顯得有些吊兒郎當,一股痞子氣。
我沒有再說話,又霎間安靜下來。